我在北京龙泉寺的ldquo劳动改造

(一)

年6月25日

北京市海淀区凤凰岭景区里的龙泉寺,是我曾经皈依的寺庙。皈依后我虽然对寺中的很多现象并不是很满意,但是还是很喜欢我的皈依师学诚法师营造的这座大概要算中国眼下最开放的佛教道场。到这里皈依的信众思想各异,所信仰的“佛法”其实也是各异的。我相信这里两万多皈依信众,每个人心中佛法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会有两个信仰完全一致的人。但是大家都团结在“佛陀教诲”四字之下,和睦相处。

我最开始是参与了龙泉寺学修处和文宣组里的一些活动的。但是与那里的同修们接触后,我发现我很难接受他们所宣传的内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法执”吧。不过我并不打算将这“法执”消除掉,因为作为一个行过医治过病的人,我在医疗第一线上深切的感受到了佛教的一些观念给一些不幸的人带来了雪上加霜的伤害,甚至危及到个别患者的生命。

同时见多了生死之后,我对于一些佛教徒对人临终前的一些行为的解释也觉得颇为荒唐。他们所提到的某些高僧会“预知时至”的现象在一个医生看来是再平常不过了,很多患者临终前都会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这与人临终前已经感知到自己器官衰竭有关。至于说部分佛教徒认为的某些佛教徒临终前心态平和是佛陀接引显示神迹的效果,我也难以苟同。我们在临床实践中,看到的相当大一部分的非佛教徒也是可以这样的。

我的母亲和岳父临终前,均是很超脱和淡然的。他们算不上佛教徒,我的岳父去世前两年已经因为自己身体状况,预知自己大限将至,向我托付后事。临终时甚至是一笑而逝,走得极为洒脱,他一辈子都是不信佛的,但是他是个超级豁达的人,对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佛教界对佛教徒临终前的一些现象的神化,我个人认为纯属一种艺术加工,反应的不是事实。这种艺术加工本身无可厚非,但是用之于证实三世六道轮回思想则颇为无力。

如果没有对部分人造成伤害的话,我个人对各种观念均能保持宽容和无所谓的态度,并不会太在意它们的存在与否。但是一些观念,比如三世六道轮回思想,是确实给人造成了实际的伤害的。我认为这是值得佛教界检讨和反省的,若一味的漠然和回避,甚者找各种借口自圆其说,实有违人道主义精神,也有违佛教的慈悲精神,并且容易造成世俗社会与佛教界的对立。

我最难接受的是,一些虔诚的宗教徒们把自己未能证实的各种鬼神学说当作真理到处传播,即便其理念对他人造成伤害也在所不惜。我所治疗的部分患者,尤其是一些绝症患者,深受这些奇谈怪论所害。他们或因为迷信而延误治疗,或因为轮回报应思想在中国的广泛存在而深受歧视——有些幸灾乐祸的人会嘲笑他们生病是因为作孽太多遭到报应。

在这个问题上,虔信佛教理论的佛教徒们不会跟其他人讲道义,也表现得很没有理智和同情心,与其一贯崇尚的反省精神和慈悲精神背道而驰。

我是从七岁开始,在祖母的要求下,按照拼音字母,一字一句的教一字不识而又虔信佛教的祖母念经的。到现在接触佛教三十年了。但是实事求是的说,迄今为止,我没有找到一个襟怀、气度和见识可达到人类学家、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那样的广度和高度的佛教大师。这大概是因为宗教始终还只是人类社会中的一个分支,一个宗教家很难像一个社会学家那样,视野宽阔和实事求是的看待世间的一切的。

所以我想我还是应该多读人类学和社会学类书籍增长见识,开阔胸怀,佛经从此可暂置一边,偶尔兴起时会翻阅一下。尽管我本人从佛教中获益良多,受到了良好的宗教训练,学会了佛门礼仪、自律和及时反省与忏悔,学会了有过即改,也变得更勤奋和更有韧性。这训练我还打算坚持一段时间,直到我自己满意为止,但却绝非去追求达到部分佛教大师们所描述的境界。未经理性思考和实践验证的东西我不打算把它们当真理,更不打算以这些去糊弄别人。我虽愚昧无知,但不喜欢自欺欺人。

因此我离开了龙泉寺文宣组,离开了学修处,不打算接受,更不打算宣传三世六道轮回说,对佛教的福报论也持有异议,而这些恰是龙泉寺核心层仍然在宣传的内容。有些法师以福报论为工具,不断的敛财自肥,鼓励人倾家荡产的支持佛教,这些都令我感到很痛心。当然,我的皈依师学诚法师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是这样的一个法师,我也不会皈依在他的门下。

我这种人,在佛教界会被批评为有“法执”的人,属于所谓的智慧还不够圆满者,甚至一些虔信的佛教徒根本不承认我为佛教徒,但是我不打算改变自己。说人有“法执”,容易演变成一种诡辩和党同伐异的工具,为各种不正当的目的,或者虽然目的正当,但是实际却造成其他人受到身心伤害的行为作掩护。我曾写信呼吁过我的皈依师学诚法师正视佛教的一些问题,不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这封信,更不知道他看到这封信后是否反感。

为了避免陷入争执,我离开了理论探索氛围浓厚的学佛小组,来到了龙泉寺的各种工地,戴起了安全帽,当起了小工,和工地上的同修们一起,沐染龙泉寺继承自南山律宗的道风。默默的改正自己的各种不良的习性,养成断除自己的烦恼的好习惯。我将这种行为戏称为“劳动改造”,所谓劳动改造,就是通过劳动来改造自己,与劳改犯是一样的待遇,所以用劳动改造也是恰当的。

佛教里管这样的体力劳动叫出坡。每次出坡前都需要念诵“出坡偈”,由共同出坡的法师中的某位德高望重者带领大家,围成一圈,双手合十,念诵“出坡偈”:从朝寅旦直至暮,一切众生自回护,若于足下伤身命,愿汝及时生净土。嗡,意帝律尼唆呵。偈语口中出,心念顿受教,出坡为培福,直指大悲心。收坡时还要念“回向偈”:愿此殊胜功德,回向法界有情,尽除一切罪障,共成无上菩提。

龙泉寺里一日出坡两次,上午出坡的时间是八点一刻开始,十一点左右就收坡了。下午出坡的时间是两点开始,四点或者四点半收坡。有时寺里有晚餐供应,按照佛教规定是要过午不食的,但是有时候体力消耗过大,晚餐不吃会受不了,所以就有变通的晚餐——被称为“药石”的晚餐。

出坡的僧人中有很多是正在持止语戒的。佛教认为,一个修行尚未圆满的人,会因为内在的贪、嗔、痴、慢、疑等原因,在与人相处的时候,容易造口业。亦即所谓的两舌、恶口、妄言、猗语。根据我自己的人生体验,这是非常的符合事实的。所以一些定力还不够的同修会止语以避免造成口业,我在出坡时与某些法师交流时,法师正在止语,不回答我的问题又不礼貌,于是就变通一下,用手指在我的手臂上写字来代替说话,这种情形,很有意思。

我在年前后,曾经止语过好长一段时间,人变得沉默很多。但是现在开始工作养家,想止语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我要从事的工作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沟通工作,就更加的无法避免说话了。只好尽量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说话不要伤害到别人,不要夸大事实,也不要自欺欺人。以诚敬谦和的态度与人交流,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少犯口业和赢得大家的谅解。

龙泉寺的工地上除了出坡的僧人和居士们外,还有不少专业的建筑工人,这两部份人是分开劳动的。建筑工人从事专业的工种,佛教徒们从事一些粗杂的小工活儿。当然也有法师参与专业的建筑工作,比如寺里就有法师会开挖掘机,自己操作挖掘机。看着穿着黄色僧袍的法师坐在驾驶室里操作挖掘机,那种情形是颇为有趣的。但是多数法师和居士们还是只能从事一些粗重的杂活儿,所以分开组织是有必要的。

出坡的僧人们和义工们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看似不明显实则很明显的自我约束氛围。大家在言行上都尽量遵守佛教徒应遵守的佛教戒律。这种氛围非常的适合一个人发现并改正自己潜意识上的一些过错。我在这工地上,收获很大。

龙泉寺的工地是一个很好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的地方,到龙泉寺的工地上干活儿的僧人们和义工们,都在遵循由民国高僧弘一法师恢复的汉传佛教南山律宗的戒律,龙泉寺的方丈学诚法师是弘一法师的嫡系传人,所以龙泉寺的道风是传承自律宗的,这是汉传佛教中,我最喜爱的一个宗派。

我已经厌倦了与人做理论上的争辩,更加重视个人操守的培养。师父学诚法师提倡的不对别人观过,只观己过的原则在这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遵循。所以工地上大家相处非常友善,合作精神极佳。

我在龙泉寺出坡后,再回来与人共事或与家人相处时,比过去变得温和多了,再不随便挑剔别人,不发脾气,也不动辄粗口了。当需要对别人的工作提出一些建议时,会首先向别人表示尊重和歉意,获得别人的谅解和配合。也不敢再居高临下对别人颐指气使,需要与人沟通时,总是尽量先鞠躬行礼向人表示尊敬。这使得我的工作开展起来比以前顺利多了,家庭关系也变得和睦多了。这种道风不是言语可以描述得了的,通过看书反思也很难真正的学会,只有通过群体影响才能内化为自己的优秀品质之一。

佛教是特别重视忏悔和自我反省的,到龙泉寺学佛,尤其是肯到工地上干活儿的同修,大多是经过了这种忏悔和自我反省的宗教训练的。所以大家对待他人都很宽容和友善,对待自己则非常严格,真正的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精神落实到自己的一言一行,谨遵以善待人的佛教精神。

我第一次在龙泉寺出坡,是参与客堂前地面的整理和硬化工作,隔了一段时间再去龙泉寺,看到自己曾经出过力的地方,已经大变样了,心中颇为欣慰和亲切。毕竟这里是我的精神家园之一,想到自己也在这里出过力,再来这里的时候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在此特别一提,我很感激我的皈依师,龙泉寺方丈学诚法师的包容精神,虽然我与他对佛教的认知不同,甚至公开呼吁过他改革佛教的一些弊端,有些地方做得应该是有伤他的尊严的,但是对我这样的不同意见者,龙泉寺仍然是持包容的态度的。这本身就非常的值得我学习。

后来的出坡,我都是在龙泉寺在修的戒台的工地上,做些粗活儿脏活儿。我是个农家子弟,出身贫寒,以前我是很勤劳的一个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后,渐渐的变得懒惰了。在龙泉寺出坡几次后,我整个人又像回到了从前,做事很勤奋,很努力。龙泉寺里的僧众,大概是我见过的佛教徒中最勤奋的一拨人。他们每天早上四点之前就起床,早课,跑香。早饭后出坡,中午有一次短暂的午休,午休后接着出坡,晚上还要学习。不出坡的僧众各有职事,一周七日,连轴转,没有几个人是闲着的。

以前我读《弘一大师说佛》,看到过弘一法师写的一篇文章里,特别的提及佛教徒要克服懒惰的毛病。龙泉寺是真正的把弘一大师的这种克勤克俭的精神落实到位了的。龙泉寺对勤俭二字的要求近乎苛刻,卫生间里洗手的水都会被回收到一个大桶里,用来冲厕所。僧众在寺里用餐,一粒米都不能浪费掉。如果来寺的访客在龙泉寺里用餐,吃不完的饭菜,会有寺里的人把它吃掉的,弘一法师本人深受印光大师的“惜福”思想影响,所以他创导的宗风,是不允许任何浪费的。

我都不敢随便到龙泉寺的大寮里用餐,即便我自己也曾向龙泉寺捐过财物,我也是不随意去龙泉寺里吃饭的。因为这里常住的僧众和长住居士很多,达到数百人,开销很大。我有自己的经济来源,不愿意去占用这些清苦的僧众们的任何资源。所以我在龙泉寺里出坡,中餐都是在寺外的饭店里解决的,晚餐则回家吃。

中午午休的时候,我也没有去客堂里休息,我没在龙泉寺里挂单过,尽管有几次和我一起出坡的法师邀请我在龙泉寺挂单,但是我还是尽量避免。也许今后会在那里偶尔挂单一两次,体验一下在寺里过夜的生活。但是一般来说我都会尽量少占用寺里的资源,因为和那些有名的大寺庙相比,龙泉寺的经济来源不是那么充裕,我同情这里的僧众们生活的清苦。龙泉寺四周有一些条石或者凳子,中午的时候,我就会找个树荫下的条石或者凳子,躺在上面睡一觉,体验一下佛陀倡导的“树下一宿”的生活。

(二)

年6月27日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周都会去龙泉寺的工地上劳动改造一天,不带任何通讯工具,仅仅带上皈依证和几十块钱,一张公交卡,把整个世界抛在脑后,一心一意的在龙泉寺正在建设的戒坛的工地上干着各种又脏又累的活儿。

在龙泉寺学习佛法的人很多,但是自愿出坡的并不多,戒坛那一边的工地上自愿而来的义工多数时候都是寥寥无几,有时候活儿多干不完的时候,法师们不得不想办法去找义工来干活儿,甚至会有一些年长的女信徒,会在马路边上拦人,拦住了就劝说他们来帮帮工。有一次我过去出坡的时候,甚至只有我一个自愿来的义工,其余均是寺里的法师。我就与寺里的法师们一起,搬各种粗笨的建筑材料。

干完一天后,浑身脏兮兮的,活脱脱的就成了一个农民工。寺里有各种学习班,会有人组织这些学习班的学员们出坡体验一下寺里的生活,一般一次也就出坡几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时间一到就收坡去上课了。我现在没有参与寺里的任何学佛组织,到了龙泉寺就只有一件事情:工地上找活儿干。所以有时候就能看到一波接着一波的学员在工地上你来我往。

在龙泉寺里我最怕碰到熟人,还有各种竭诚想说服我去学佛小组学习佛法,希望我接受六道轮回思想的同修。我面对这些同修,多数时候是微笑着不言不语,静听他们不断的说教,有一些同修会数落我。有时候面对一些彼此稍微有点共同语言的同修我会与他们讨论一下,但是当讨论发展为他们对我进行各种说教的时候,我只好让步,微笑着听他们说,自己沉默应对。在龙泉寺学佛的人中,相信六道轮回的居绝大多数。

在龙泉寺和在网络上,乃至在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也存在大量的喜欢教诲他人的人。相对来说,工地上耳根最清净,到工地上干活儿的,无论是僧人还是自愿来的义工,话都不多,大家低头默默干活儿。我在工地上属于干活儿积极分子,如果身体允许,一次都是出坡一整天,因为是男性,所以自觉的去找最脏最重的活儿干,而且一句多余话都不会说,因为在这里,说错了话会冒犯他人的信仰的。

有一次我在搭棚子的时候,帮另一个义工扶梯子,他人上了棚子顶子上但是还有一只脚没有离开梯子,我走神了,准备把梯子挪走。另一个来自福建的长住居士立即很生气的批评我,当时我很是惊吓了一下,为自己的冒失行为感到后怕,如果不是那位脾气有点急躁的长住居士及时批评我,恐怕上了顶棚的那位义工就有掉下来的危险。所以我很感激这位批评我的长住居士。到了我这个年龄,是非常希望在共事的过程中有人能够指出我的错误的,不管方式是否激烈。

龙泉寺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放的佛教团体,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到寺里的各项建设事业中来。甚至龙泉寺对外宣传的作品,有很多也是义工们制作的。我觉得这里有点像开源软件,大家在一个框架之下,共同去把这个开源软件开发出来,每个人的想法都可以添加到里面去,当然前提条件是不违背龙泉寺的宗旨。学诚法师的心愿似乎并不止于佛教的传播,他还试图将龙泉寺建设成一个包含儒释道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传播中心。我个人更希望龙泉寺也能纳入一些西方的人文思想。

龙泉寺里皈依的信众中有一些外国人,这些外国人也把他们本土文化思想带入龙泉寺。所以未来龙泉寺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恐怕连学诚法师自己也未必能预料得到。我觉得法师的这种包容的胸怀很好,各种文化只有在一起不断的碰撞,才能磨擦出火花来。因此我个人是很支持龙泉寺这样的一个寺庙的发展的,因为未来这里可能会成为北京的人文中心之一。一个国家的首都,也需要一些像这样的人文中心,育养具备人文关怀精神的人才。

现在出版业和互联网高度发达,大家接触各种人文领域的思想都比过去容易太多了。但是这里存在一个问题,阅读可以让一个人认识某种事物甚至思考出其中的道理,但是却很难让一个人将自己认可的一些理念落实到实践中来。龙泉寺就像是一个人文思想实习基地,我们学习过中国的传统文化,但是却未能将之落实为具体的行动,到了龙泉寺接触这里的僧俗二众后,会发现这世上存在一些人,是将思想落实为实践了的。这种见闻起码对我自己产生了一些作用,出于见贤思齐的动机,我跟随他们学习,在细节上克服了自己的一些缺陷。

我虽然皈依在学诚法师的门下,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机缘在现实中见到我自己的皈依师学诚法师,授皈依的仪式都是龙泉寺里的禅兴法师受学诚法师委托代他主持的。我能与学诚法师沟通的途径也只有微博了,但是我并没有去过多打扰他的想法。我的内心早已于多年前就静如止水,虽然有各种想要做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都不足以令我烦恼。

(三)

年6月30日

龙泉寺是不是只有好的一面,没有坏的一面呢?那也未必。我在龙泉寺进行劳动改造的时候,也看到了许多不如意的一面,姑且记录下来,警醒我自己,不要去犯这些毛病。

首先是我在龙泉寺看到的佛教徒们虽然表面谦逊,但是内心里都有一种由宗教信仰引起的信仰傲慢,因为龙泉寺距离北京市海淀区各高校很近,得地理优势,所以北京的某些知名高校如北大清华的一些高材生选择了在龙泉寺出家,龙泉寺的方丈学诚法师在佛教界地位又很高,所以龙泉寺的很多皈依信众,从心底里有一种自豪感,这种自豪感甚至发展成了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慢。这寺庙里的皈依信众动辄以正法弟子自居,然后怀疑别人信仰的不是正法。他们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皈依了这样的一座寺庙,有这样的一些同门和这样的一位师父,自己的见识就比别人高明,总是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部分皈依信众修行不深,架子不小。更不用说还有部分皈依信众借此攀缘,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了。有些信徒的这种傲慢在旁边人看来洞若观火,但是他们自己却置身其中,完全不觉。

我的村子距离禅宗四祖寺很近,禅宗四祖道信禅师甚至是我们那里的人。我们那里的佛教信众包括我的家人们,沐染的都是四祖寺的两任方丈,当代禅门大德本焕长老和净慧长老创导的道风,我自己十多年前是追随净慧老法师学佛。此二老在佛教界的地位恐怕不在学诚法师之下,有时候有些比我先在龙泉寺皈依的信众居高临下的质疑我们接触的佛教徒是否是正法弟子时,我都默不作声。因为如果攀缘此二老的话,我也是另一种傲慢。

但是我为什么又要说这些呢?只是为了告诉龙泉寺的皈依居士们,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不要坐井观天,太过自大了。我在龙泉寺被人要求接受我不能接受的轮回说和福报论时,总会有人质疑我的家人和我自己最初接触的不是正信的佛教。完全没有一点点谦虚的胸怀。无端质疑他人首先就是犯戒之举,但是他们丝毫不能察觉。按照佛教的说法,人内心的五毒包括贪嗔痴慢疑,其中这个慢是傲慢,疑包涵无端的质疑。

龙泉寺皈依信众的另一种傲慢是认为佛法是普天下最大的,因此居高临下的看众生。有一次我出坡回来,在路上遇到一个从德国留学回来的龙泉寺女居士,她看到我拿着皈依证,满身脏兮兮的,就问我师兄你是不是在寺里出坡了。我说是的。然后她马上随喜了两句。接着就与我攀谈起来了,问我在龙泉寺学佛的一些事情。我不能欺瞒她,就直言相告,我因为不能接受轮回说,所以没有加入学佛小组。一路上这位女居士就试图让我醒悟过来,向我证明轮回是真实不虚的。我微笑着听她说,同时表明我自己是不会改变自己对佛教的无神化信仰的立场的。这位女居士后来就有点情绪了,于是我就与这位女居士换话题,我们谈到读书,我当时谈了一些社会学和哲学名著,这位女居士冷淡的对我说:我现在学了佛法这种超越了人类的智慧,何必再去看那些书。而且口口声声“下面的众生”,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当时噎住了,于是只好跟她谈论《佛说四十二章经》、《圆觉经》、《法句经》等,女居士最后客气的说她回去会看看的。

我其实是希望她能看到《佛说四十二章经》中佛陀所说的人有二十难,这二十难中的“心行平等难”、“广学博究难”都是佛陀教诲弟子要平常心看待佛法,平等心看待世人。《四十二章经》中佛陀甚至说:“饭三亿三世诸佛,不如饭一无念无住无修无证者”。这说明佛陀自己是个很谦虚的人,对没有学过佛法但是人格完善的人十分的敬重,根本没有把佛法当作世间至高无上的法,把佛法当作至高无上的法的,只不过是佛教信徒而已。

我不敢妄议龙泉寺的教学内容,但是从教学效果来看,龙泉寺学佛的皈依信众距离佛陀要求的做人标准还差很远。而且傲慢这种现象在龙泉寺皈依的信众中是普遍的存在,而非个别现象。这种浮躁恐怕与龙泉寺这些年追求快速发展,教学管理不到位有关系。

这种情况我在龙泉寺碰到多次。上一次和一个男居士以及另外两位女居士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是问到我的信仰,我也是直言相告了。我们双方就辩论了一番,最后那个男居士怒气冲冲,我只好赶紧找个借口离他们而去,因为再辩论下去,是有可能发生肢体冲突的。

龙泉寺现在皈依信众很多,真正静下心来学佛和做事的并不多,我在旁边观察,看到龙泉寺管理上的一些不到位的地方,导致龙泉寺有一种人浮于事、言过其辞的现象,也把它记录下来,希望龙泉寺管理层若有缘看到,能够谅解我真实记录的态度,我对龙泉寺并无任何恶意,只是希望这些作为旁观者的记录能够帮助龙泉寺提升一下教学和管理水平。

在龙泉寺的工地上,经常有龙泉寺的学员来出坡。年轻学员居多,穿的衣服齐整光鲜,大多怕脏怕累,有些学员躲脏活儿累活儿,出完坡后身上一点污点都没有。年龄大点的学员一般比较实在,不怕脏不怕累。龙泉寺的各种学佛小组,出坡的时候大多抱一种体验生活的态度来出坡的,所以责任心真的不是很强。比如有时候活儿还没干完,地上留有很多细小的钢条铁丝还没处理,有人喊了一声“收坡了”,大家都一窝蜂兴高采烈的去围成一圈,念“回向偈”,念完就作鸟兽散了。那些钢条铁丝在地上很容易扎伤别人的脚,也没人去管它。

我一个人没有上课的任务,也没去念“回向偈”,工地上空无一人时,我自己就留下来处理。但是有一次各种废料太沉我一个人搬不动,就喊了一声前面一个年长点的男居士帮帮忙,我们俩合作清理了战场。干活儿时来了一个工人,问我们怎么不去上课。我说我没有加入学佛小组。跟我一起干活儿的那位年长的男居士一听后就跟我说,他也不喜欢去上课,觉得那课上得很空洞,真的学不到什么东西。然后他跟我说,这里似乎不接受个人出坡,不然他就只出坡不去学习了。我笑着说,我一直是以个人的身份来出坡的,你想来干活儿,直接来就是了。我们俩就这样聊起来了,他和我一样的感觉,觉得龙泉寺现在安排的这种学佛活动,人浮于事,最后学到的都是嘴皮上的功夫,没有把佛法的真正内涵学到血液中去。

另一个居士则是我在龙泉寺外看到的,我当时看到他拿着皈依证进景区,问他是不是去寺里做义工,刚好一起结伴上寺里去。他说不是,他是去凤凰岭北线爬山。我噢了一声。后来他主动跟我攀谈,说他以前也加入了龙泉寺的各种义工组织和学佛组织,学了一段时间后,觉得没什么意义,就走了。和他一起学佛的也零零落落的走了,大多学个半途而废。我想这是客观事实,龙泉寺的皈依信众开始学佛时都很努力,学过几次后开始懒惰,最后逐渐的都松弛了,其实以后他们所学到的那点佛教的皮毛知识,大多成了他们吹嘘和以佛弟子自居的资本。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华严经》一再特别强调保持“初发心”的重要性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在龙泉寺的大多数皈依信众那里成了耳边风。

如果照《佛遗教经》中所说,佛弟子的标准就是严格持戒,不能持戒者,佛陀根本不认为这些人称得上佛弟子。所以只有起码能做得到不杀、盗、淫,不两舌、恶口、妄言、猗语,不嫉、恚、痴,才是真正的佛弟子。佛陀说:“佛子离吾数千里,忆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虽常见吾,不顺吾戒,终不得道。”若严格按照《佛遗教经》规定的各种戒律来说,当世称得上佛弟子的没有几人。

下面这段话摘自《佛遗教经》,是可以百度出来的。

“汝等比丘,于我灭后,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如暗遇明,贫人得宝。当知此是汝等大师,若我住世,无异此也。持净戒者,不得贩卖、贸易、安置田宅、畜养人民、奴婢、畜生。一切种植及诸财宝,皆当远离,如避火坑。不得斩伐草木、垦土掘地、和合汤药、占相吉凶、仰观星宿,推步盈虚、历数算计,皆所不应。节身时食,清净自活。不得参预世事、通致使命,咒术仙药、结好贵人、亲厚媟慢,皆不应作。当自端心,正念求度。不得包藏瑕疵、显异惑众。于四供养,知量知足。趣得供事,不应畜积。此则略说持戒之相,戒是正顺解脱之本,故名波罗提木叉。依因此戒,得生诸禅定,及灭苦智慧。是故比丘,当持净戒,勿令毁缺。若人能持净戒,是则能有善法。若无净戒,诸善功德,皆不得生。是以当知,戒为第一安稳功德住处。”

按照这段话,我不知道当世是否还有一人有资格称得上是得戒了的比丘,也不知道当世是否还有一座寺院可以称得上是正法的寺院,正法的寺院是不允许有田宅,正法的弟子是不允许结好贵人的。弘一法师当年学佛之时,就曾喟然长叹,如果严格按照戒律来行事的话,宋明以降,中国未有一个真正的佛教徒。恕我直言,以龙泉寺那么多的佛殿和田宅,严格执行佛戒律的话,龙泉寺也算不得正法的佛教道场。

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若按照完美主义来要求的话,所有佛教信徒都要心丧如死,因为成佛的希望太渺茫,不知道要修行多久才能真正成得了正法的佛弟子。我们学习佛陀的学说,如果能够完善一下自己的人格,往前改进一点算一点,也算很有收获了。至于说傲慢的以佛弟子自居,不但其他人没有资格,我们自己也没有资格。做不到之前,更没有资格因为自己信仰了佛教而傲视众生,把众生当作下面的人,尤其是在众生捐赠建立的佛教道场里学佛之后,再看不起众生,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忘恩负义之举。

(四)

年7月6日

年7月4日,这一天我与前几个周六一样,大清早就起来,坐上了去国防大学的第一班公交车,然后从国防大学坐上路公交车去凤凰岭,拿着皈依证,进入景区,直奔龙泉寺戒坛工地,甚至连山门都没有进去过。

在上一个周六,我与同在工地上一起干活儿的一个龙泉寺里的僧人有约,我答应了这个周六要带一些药来种在龙泉寺的菜园子里,今后这里有人喉咙肿痛可以用得上。我到达工地的时候时间尚早,寺里的僧人们还没有出坡。只有工地茶棚里有个接待的女居士在那里擦拭着放出坡人员茶杯的柜子上的灰尘。

等了不长一会儿,寺里的僧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茶棚,这里是出坡人员集中的地方,安全帽和手套都放在这里,供出坡人员自取。常常见面的几个法师看到我又来了,有几个跟我打招呼。与我有约的那位僧人更是高兴,我拿着手中的塑料袋,告诉他这就是我上周跟他说过的我家祖传的一种治急性扁桃体发炎、会厌炎等疾病引起的咽喉肿痛的草药,这位师父十分高兴我言而有信的带来了这些药,带着我去菜园子找管园子的那位大姐。这大姐也是上周见过面的,看到我真的带来了这些药后很高兴,认真的听我讲解了这些药种植、维护和使用的方法,一口答应了她会搞定一切,我们就又返回到工地上去出坡了。

上午出坡的人非常少,除了我一个俗人之外,其他的都是寺里的僧人。不过这里的僧人已经习惯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出坡,我们上午的第一项任务是在工地的一角挖出一条沟来,工地上的工人们要在这里放些大石头打墙角。这项工作进行了大概一小时左右就做完了,做完后我们就往里搬用来做地基的大石头。这些工作很需要力气,力气小点的人做不来。只有我们几个强壮点的在那里干。

做完后就到茶棚里喝水、吃西瓜,这时候其余出坡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工地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休息片刻后我们到戒坛的二楼作业面上清理各种建筑废料。有木材,也有钢管之类,钢管只需要整理好仍然摆放在二楼的作业面上。但是木材需要从二楼的作业面上弄出去,这项工作相当有趣,我们是将这些木材从二楼作业面上像扔标枪一样的扔到对面的马路上,这活儿很需要臂力。我扔的准头最好,而且扔得非常的开心,最后我和一个僧人合作,他负责搬各种木料到我跟前,我负责扔。扔完后有另一位僧人在马路的那一侧把那些木料收拾妥当。这是我在龙泉寺工地上干过的我最喜欢的工种。木料嗖嗖的扔出去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位江湖好汉或者绿林大盗在投掷标枪类的武器。我们几个配合干得兴高采烈,这种小工的活儿就得有这么几个很投缘的人,把它干得很有趣才有意思。

这项工作做完后我们去茶棚吃西瓜的时候,龙泉寺里学佛小组的人开始大批的涌入到工地了,目测这一拨有上百人,其中有一个在酷暑的夏季身穿呢子大衣的居士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下文中我会特别的提到他。这些学佛小组里的学员对出坡很兴奋,尤其是念诵出坡偈的时候,更是有点迫不及待,其实早上僧人们出坡的时候倒是没在工地念诵出坡偈,也许他们出山门的时候念过,但是我没有看到,我最怕念这出坡偈了,咕噜咕噜的一大串,我一直没能记住,每次念诵的时候都是跟在大家后面含混不清的念些不知所云的词滥竽充数。

有了这支生力军后我们开始清理各种建筑垃圾,由于我在工地上已经混得僧人们都对我脸熟了。所以管工地的法师对我很亲切,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不休息就去西头和大家一起搬废料去。我没啥需要休息的,一个农家子弟,从小是干惯了重活儿的,于是就和大家一起去一层清理废料。

出坡的以女士和文弱书生居多,重活儿脏活儿几乎只有固定的几个人愿意干,这几个人的身上都已经脏得一塌糊涂,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其余的出坡人员都会尽量保持衣服的洁净,不沾染上泥土,这在工地上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要做到这一点,也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得会躲脏活儿。管工地的法师们不能强求这些学员干脏活儿,因为在龙泉寺的工地上干活儿是纯义务性质,除了西瓜和水之外,寺里最多也就供应中餐,是没工钱可支付的。所以工地上看起来人头簇拥,但是实际愿意承担责任,不避脏乱重活儿的,也就几个人而已,几乎每次脏活儿重活儿都是我们这几个人在干,这些人我数都数得过来。只要从工地出来衣服是脏的,那就是在工地上认真负责的干活儿了的,其余的大多是捡点轻松干净的活儿走走过场。

学诚法师的愿望是通过这样的劳动来培养大家的责任心,不过遗憾的是这一目标似乎并不能达到,最后这种劳动改造对于多数人来说,成了一种形式主义。有一些甚至只是来拿着相机,戴上安全帽,戴上手套,兴奋的站在工地上拍照留念。

下午的任务是搬运钢管,钢管十米来长一根,每根重几十斤,我选择了一个人扛一根钢管的模式干这个活儿,另外四个人分成两组,每两人一次抬两根钢管。运完钢管接着往三楼的作业面上递送长条木料,递送完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搬运和整理废料。直忙到下午快五点半的时候才收工,这时候仍然留在工地上的人数,包括寺里的僧人在内,已经只有十个左右了。我们脱了安全帽和手套,围成一圈,念完收坡偈后就列队从工地出来了。

快到寺门口时,我看到一对身穿迷彩服的中年人抬着一只大鳄龟,要价五百元在那里卖这只大鳄龟,这对中年男人大概是觉得这庙门口的人心肠慈悲,也许会买下他们的鳄龟放生的,这些卖大鳄龟的在北京各处都有,想不到这两个人跑到龙泉寺门口来做生意了。

一群佛教信徒围着他们,说这龟长这么大,有仙气了,要那两个中年人别卖,放生了。那对中年人百般不肯。一个法师过来诵经,对龟授皈依了,然后劝那对中年人放生了,那中年人也不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男居士差点就动手了,一个劲儿的说你不放生会有报应,你的子女也会有报应。面对这种局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选择止语。鳄龟凶猛,以小鱼小虫为食,它有没有杀生呢?如果它继续活着杀生更多,是在积累业报么?且这对中年人仅仅只是卖鳄龟,似乎也还没有杀掉鳄龟的意思。诅咒他们本人也就罢了,罪不及妻孥,其子女何罪,缘何应受诅咒?为什么一个人学佛之后非得这样?

另外有件事情令我从龙泉寺回来我一直无法释然,上午在工地上,那位居士顶着酷暑季节的炎炎烈日穿着昵子大衣,面色晦暗,我一眼即看出这是为庸医一误再误的阳和汤适应证患者,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您是身体不舒适么?能让我帮您看看么?那位居士抵触情绪马上来了,愠怒地对我说:别管我。我知道到这里修行的患者很多,大多已经相信自己的病是“业力”所致,不信医生,相信修行可消掉“业力”,病将不治而愈,我只好闭嘴。

后来他突然问了我一句:你是中医吗?我说是。他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大概因为刚才的不礼貌而难为情,只说:等干完活儿后再说。到了工地,分工不同,我去干重体力活了,他弱不禁风,一会儿就没见了。我回头到处找他,因为我见过另一个同类的患者因为迁延不治病入膏肓,皮包骨时来找我治疗,我已经是无能为力了。所以我很想趁他病尚浅时治疗他,于是到处打听这个人去哪里了。

跟我要好的一位法师走过来批评我:你为何如此执着,学佛不应随缘么?治病也是要讲究医缘的。你这么到处找他是在炫耀自己,即便治好了他也是没有功徳和福报的,制止我继续打听。另一居士知道那患病居士所在,但因法师这句话也沉默了,在龙泉寺,人的地位等级是分明的,师父学诚法师是最高的,其次为十几位比丘法师,再次为各位出家沙弥,我们这些俗人是要听从他们的教诲的。

下午我在“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条幅下扛钢管时知道,按照龙泉寺的寺规批评我的法师也许是对的,但是按照慈悲精神呢?随缘究竟是在果上随缘还是在因上随缘?为何龙泉寺教出来的法师们重视教条漠视生命若此?

临走前我望着龙泉寺的山门在想:师父学诚法师用权威主义治寺真的对吗?用这种只要求顺从和接受,而不提倡弟子们独立思考的传统教学方法,究竟能启迪几个人的智慧和真正的责任心、慈悲心呢?带着这遗憾,我作别了渐入暮色中的龙泉寺。踏上回家的路,在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此学佛法,究竟是有益还是有害?

龙泉寺是中国佛教界公认的最好的寺院之一,而学诚法师也已是中国佛教界公认的最好的佛教徒之一,佛教界公推他为中国佛协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佛教协会会长,是因为他的个人操守、勤奋和为佛教界作出的贡献感动,而非他会做人会拉关系。

他以身作则、既做体力活又到处奔波,呕心沥血,凡事为人着想,有福先让别人享,自己一直吃苦耐劳,乐于助人。进龙泉寺的很多人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有些连家人都抛弃他们,缺乏谋生能力,在社会上无法立足,但学诚法师一视同仁全部收纳,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并竭尽全力帮助他们走出精神困境。信众赠给学诚法师个人的礼物他都让给弟子们了,自己一件衣服穿十几年不换,十几岁出家至今,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如此。虽然在轮回思想和福报论上我的认识与他截然相反,但对其人格我极为佩服。

但龙泉寺培养的佛教徒多数朝着两个极端走:一是傲慢型俯视众生,二是被过度忏悔摧毁自己的精神后自残身体,自苦以惩罚自己。师父学诚法师在教会大家勤苦善良时,却未教会大家把世间种种苦灭掉,真正做到心中有欢喜。这里的修行人本身都是修养极好的,过去的过错大多也仅停留在言语上伤害过别人或在男女关系上犯过错误之类罪不至死的行为。但因信仰,他们中有相当一部分在自我惩罚中走不出,也觉得自己无颜去社会立足,选择了抛弃家人,出家悔过。

学诚法师以身作则的勤劳时,但未以身作则的放下,五十不到而老态毕现,我深为他的健康状态惋惜。法师胜愿终成苦行僧,无疑是道德高尚的苦行僧。但佛陀倡导的灭苦精神和中道精神又何在呢?师父若自苦至此,又如何教弟子们真正走出精神困境达到无忧无怖的状态呢?要知道佛陀本人是很高寿和很快乐的。苦行只能用累去忘掉烦恼,能灭掉烦恼吗?

我在龙泉寺学到了苦行僧精神,大概我这一生都会固守苦行僧精神,不懒不贪,不追求物质享受,不爱慕任何虛荣,这仅仅只是因为我骨子里本已存在这种精神,在这里被唤醒和加强。但我会把苦行僧精神仅仅用于断除烦恼而非摧残身心。不会因为迷恋成佛,迷恋弹出轮回,迷恋别人的高评价而故意加重这种摧残的力度,我个人浅见,万事适可而止不必求极致更好。

过去十多年时间学诚法师苍老了许多,据说这十多年来他为佛教,尤其是龙泉寺的发展经常通宵达旦的工作、阅读和思考,四十九岁而有老迈之相,与他三十多岁时的俊雅迥然不同。我为他的操守和责任心感动,也为他以身作则的精神感动,但又有迷茫:学佛之人豁达超然,淡静无忧,为何老得如此迅速?

而他的目标是培养有社会责任感,既能吃苦耐劳又能忍辱负重的佛教徒,十几年时间培养出的比丘仅十余人而已,其余均只够做沙弥。说句实在话这些比丘法师们本身也已经很优秀了,像禅兴法师,出家前品学兼优,属于万里挑一的尖子生,拿到了博士学位。贤威法师,是中国科学院的博士。贤兆法师,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的研究生。贤书法师,出家前已经是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一个知名作家。这些法师的根基性素质,不是在龙泉寺培养起来的。

在龙泉寺学过佛的不下二万人,最后培养的结果是这样,而且好几个比丘法师都显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老态。得比丘戒的几个法师中,我接触过的贤书法师和禅兴法师均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太多,从露出的发茬来看,他们如蓄发将是白发苍苍,这些都只是四十上下的中青年人,按理说出离烦恼了的佛教徒是不会如此老迈的。

工地上的多数沙弥们的脸上几乎都没笑容,深入交往会发现长住居士更是一脸严肃,愁眉不展者居多。也许这是因为入教者太多是因为精神上疲惫不堪才入教,所以龙泉寺表面的快乐遮掩不住修行者们内心深处的苦痛。据贤书法师著文说,夜深人静时,龙泉寺的禅堂深处常常因为忏悔而哭声一片,学诚法师自己有时也嚎啕大哭。

龙泉寺没有一个胖和尚,近百沙弥们一周七日在工地上做小工,工期急时甚至要早上八点出工,傍晚五六点收工,一日三餐都不是经常有,因为按照佛教的戒律是要过午不食的,很多出家的沙弥是宁愿饿肚子也不吃晚饭的。有些在龙泉寺出家的和尚受不了还俗了。这种意志磨炼一千人中大概也就一个人受得了,苦行僧的精神值得学习,但不尊重自然规律,把身体拖垮真的合适吗?以苦为乐也还好,不过愁眉不展是乐吗?而且,责任心和吃苦耐劳的精神非但没有培养起来,反而大家都是表面一套内心深处又是一套,做事浑然没有责任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只是凭感觉知道,学诚法师是孤独的。

我在这里的修行也许到此就结束了,也许今后还会再来,人生机缘谁也说不好。从新闻中了解龙泉寺后,我一直希望能够加入到龙泉寺这个团队去修行。等到真的加入到这个团队之后,我才发现,这里与我信仰中的真善美的佛教还有很大的距离。这经历让我知道,一直以来,我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是有问题的,有些过于理想化。

我并没有任何埋怨龙泉寺的想法,对我的皈依师学诚法师自始至终都是尊敬有加,今后可能还会捐款捐物支持他的事业,毕竟在那寺庙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从未想过去与法师发生冲突。虽然也曾给他提过建议,但是只是以书面的形式向他表达,我深知他想把佛教发展起来所面临的困难是巨大的。一个人做个自了汉式的和尚和做一个佛教当家人,面临的问题是不一样的。

但是我也认识到了,当下中国的佛教不是我真正想皈依的地方,建设和发展佛教不是我的人生理想。佛教的负面标签太多,历史遗留问题太多,在社会上的公信力太差,其颓败已经难以避免,应该有一种新的包含佛教智慧在内的人文思潮涌现出来,对这个社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完成它的时代使命,思想都避免不了为时代服务的命运。

宗教终将完成其历史使命,走向灭亡,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之一。无需为此而悲哀,也不值得欣喜。调整了对这一现象的认识,是我修行最大的收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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